略谈王夫之《周易大象解》的独到见解

郭 彧

    提要

本文列举王夫之《周易大象解》对乾坤两卦的解说，阐明其“唯大象则纯乎学易之理而不与于筮”的独到观点。又特意例举对无妄卦大象内容的正确句读，阐明大儒的学问根基扎实情况。是文则是针对历史和现实中解读《周易大象》以及句读的实际情况，有感而发。

关键词：大象 乾坤 句读 天下雷行物与 无妄

王夫之(1619年-1692年)，字而农，号姜斋，又号夕堂。衡州府城南王衙坪(今衡阳市雁峰区)人，与黄宗羲、顾炎武并称为明末清初的三大思想家。晚年隐居于形状如顽石的石船山，自署船山病叟、南岳遗民，学者称之为“船山先生”。一生著述颇丰，其中以《读通鉴论》、《宋论》为其代表之作。《四库全书》收录其《周易稗疏》四卷附《考异》一卷、《书经稗疏》四卷、《尚书引义》六卷、《诗经稗疏》四巻、《春秋稗疏》二卷、《春秋家说》三卷。另外易学著作还有《周易内传》、《周易内传发例》、《周易外传》、《周易考异》、《周易大象解》。

孔子十翼有《大象传》，其体例先叙六十四卦上下八卦之象，接下来是卦名。然后以“君子以”述卦之德。比如，乾卦“象曰：天行，健。君子以自强不息”；坤卦“象曰：地勢，巛。君子以厚德载物”等等。（汉代之前，无“乾”与“坤”卦名。出土帛书《周易》作“健”与“巛”）。

王夫之序《周易大象解》曰：

大象之与彖爻自别为一义，取大象以释彖爻必咀唔不合。而强欲合之，此易学之所以繇晦也。易以筮而学存焉，唯大象则纯乎学易之理而不与于筮。盖筮者知天下之事也，知天者以俟命而立命也。乐天知命而不忧以俟命，安土敦仁而能爱以立命。则卦有小有大，有险有易，有顺有逆，知其吉凶而明于忧患之故，吉还其吉，凶还其凶，利害交著于情伪之感，以穷天化物情之变。学易之道虽寓其中，而固有所从违以研几而趣时，所谓动则玩其占也。若夫学易者，尽人之事也。尽人而求合乎天德，则在天者即为理。天下无穷之变，阴阳杂用之几，察乎至小至险至逆，而皆天道之所必察。苟精其义穷其理，但为一阴一阳所继而成象者，君子无不可用之，以为静存动察修己治人拨乱反正之道，故否而可以俭德辟难；剥而可以厚下安宅；归妹而可以永终知蔽；姤而可以施命诰四方。略其德之凶危而反诸诚之通复，则统天地雷风电木水火日月山泽已成之法象，而体其各得之常。故乾

大矣，而但法其行；坤至矣，而但效其势。分审于六十四象之性情以求其功效，乃以精义入神而随时处中，天无不可学，物无不可用，事无不可为。是以上达则圣人耳顺从心之德也，故子曰'五十以学易，可以无大过矣’。大象，圣人之所以学易也，无大过者，谦辞也。圣人之集大成以时中而参天地，无过之尽者也；圣学之无所择而皆固执者也，非但为筮者言也。君子学圣人之学，未能至焉而欲罢不能，竭才以从，遗其一象而即为过，岂待筮哉！所谓居则观其象也。

王夫之《序》谓孔子所言“君子居则观其象”，一象有所遗漏而即为过。一言以蔽之“唯大象则纯乎学易之理”，准确理解六十四卦之大象，从而“精义入神而随时处中，天无不可学，物无不可用，事无不可为”，由此足见《大象》对于修己治人之重要作用。正因为《大象》阐述的是君子修齐治平的大道理，所以王夫之才著有《周易大象解》；正因为是书出于通儒之手，我们才格外重视其解说的过人之处。

如果谈及王夫之《周易大象解》的独特见解，就应该从他对乾坤两卦的解说开始。

乾：象曰：天行，健。君子以自强不息。

以用也体，此卦之德以为用也。道一而用之殊，所谓同归而殊途，一致而百虑也。乾以易知，坤以简能，同归一致也。六十四卦因象以成德，因时位而成象。时措之宜，各有所用，殊途百虑也。以博济为行，健于载物而不知息，其流为释墨不知用乾者也；以推移为势，顺以而不能强，其流为庄列不知用坤者也。推此而言，乾坤失用则咎吝及之，况他象乎！

坤：象曰：地勢，坤。君子以厚徳载物。

六阳既纯，上升而为天；六阴自纯，下降而为地。地之顺地之势也，因以为德。中无不虚，自得之数，无不约斯以受物为量矣。

六十二象自乾坤而出，象有阳皆乾之阳也；象有阴皆坤之阴也。学易者所用之六十二德，皆修己治人之事，道在身心，皆自强之事也；道在民物，皆载物之事也。故曰乾坤者“其易之门户”，道从此而出，德从此而入也。

孔子《系辞》叙乾坤两卦曰：

天尊地卑，乾坤定矣。卑髙以陈，贵贱位矣。动静有常，刚柔断矣。方以类聚，物以羣分，吉凶生矣。在天成象，在地成形，变化见矣。是故刚柔相摩，八卦相荡，鼓之以雷霆，润之以风雨，日月运行，一寒一暑。乾道成男，坤道成女。乾知大始，坤作成物。乾以易知，坤以简能。易则易知，简则易从。易知则有亲，易从则有功。有亲则可久，有功则可大。可久则贤人之德，可大则贤人之业。

乾坤为众卦之父母，为易之门户。正因为如此，王夫之《周易大象解》特别注重乾坤两卦的大象，并且给予了非常到位的解说。

王夫之在其他杂卦大象的解说方面，也都有独特而且到位的见解。这里特别列举王夫之对无妄卦大象的解说，以见其一斑。

从古至今，对于无妄卦之大象，多数作如下的句读：

          象曰：天下雷行，物与无妄。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。

比如：朱熹《周易本义》解曰：“天下雷行，震动发生万物，各正其性命，是物物而与之以无妄也。”

又如今北京大学李学勤主编《周易正义》解曰：“象曰：天下雷行，物与无妄。注：与，辞也，犹皆也。天下雷行，物皆不可以妄也。【疏】正义曰：天下雷行者，雷是威恐之声，今天下雷行，震动万物，物皆惊肃，无敢虚妄，故云天下雷行，物皆无妄也。”

王夫之解无妄大象曰：“茂，盛也。雷之应候发声，与时相对，兴起万物而长养之，必然不爽。天之与物以诚者，莫此盛焉。”只有天空打雷闪电，万物才能有所发生并且兴起，这是现代科学研究予以证明的结论。所以王夫之“雷之应候发声，与时相对，兴起万物而长养之”，无疑是以“與”通“興”。又“與”通“舉”，“天下雷行物兴”或“天下雷行物举”，都符合自然情况。又《大象》体例说上下八卦象之后，一律是卦名。六十四卦只有“无妄”卦名，没有“物与无妄”四字卦名。由此看来，王夫之深谙大象体例，句读以“天下雷行物与，无妄”是非常正确的。

历史上，朱震《汉上易传》曰：“天下雷行而物与之者，无妄也。”宋赵以夫《易通》曰：“震雷一动，勾萌甲拆，时至气应，气至物应，无妄之义也。”宋蔡渊《周易经传训解》曰：“与者，相与之与，有同之之意。天下雷行，则庶物露生无不得其正者，无妄之象也。”宋俞琰《周易集说》曰：“六十四卦之象，例作一句，无分为两句者。先儒皆以天下雷行为句，物与无妄为句，误矣。唯胡旦与深居冯氏、云间田氏以'天下雷行物与’作一句，今从之。”清黄宗炎《周易象辞》曰：“象曰天下雷行物与句无妄。天下雷行，是天之阳气无乎不到，凡天下之物皆与焉。此时之物，天性具足，无有欲恶，无有欺伪，无妄之义也。”此皆为正确句读之先例。要想正确解析《周易大象》，如何句读关系重大。王夫之等大儒之正确句读，足以令人叹为观止。

王夫之为通儒，他刻苦研易学，勤于著述。其易学思想综罗往古，网络百家，象数与义理并重，自创了别开生面的易学思想体系。（清）曾国藩校刊，王鹤鸣，殷子和整理之《船山易学》，包括《周易稗疏》、《周易内传》、《周易内传发例》、《周易外传》、《周易考异》、《周易大象解》等六部易学著作。其《周易大象解》的确是一部独特的易学著作，值得研习国学者深入学习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中华周易联合会名誉会长：郭彧